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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重采:从服饰图案看清代兴衰

2024-07-14
清雍正 石青色缎绣彩云金龙纹夹朝褂 供图/嘉德艺术中心
清乾隆 乾隆御笔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封面 摄影/姜莉芯
清光绪 品月色缎平金银绣水仙团寿字纹单氅衣 供图/嘉德艺术中心
清乾隆 蔬果挂屏芯 摄影/姜莉芯
清乾隆 藕荷色纱绣八团彩云蝠花卉金龙纹女单龙袍 供图/嘉德艺术中心
清乾隆 太阳神鸟,宝蓝色直径纱绣彩云蝠龙纹袍料 摄影/姜莉芯
彩色丝线织绣的立水纹 供图/嘉德艺术中心
清嘉庆 酱色缎绣孔雀羽地金龙纹龙袍料 供图/嘉德艺术中心
◎姜莉芯
展览:国采与宫色——清代宫廷织绣服饰色彩展
展期:2024年6月21日-2025年9月22日
地点:嘉德艺术中心
“国采与宫色——清代宫廷织绣服饰色彩展”的题目中有“采”与“彩”。采:一为多色的丝织品,后来写作“彩”,比如汉代晁错《论贵粟疏》中“衣必文采,食必梁肉”;二为精神上的活力或生气,比如《儒林外史》第八回“前晤尊公大人,幸瞻丰采”;三旧指好运,比如元代康进之《李逵负荆》第四折“但得个完全尸首,便是十分采”。从字面我们可以推断,此次展览是想通过宫廷服装、装饰和饰品上的织绣以及颜色,来表现清代的精神活力和命运。
图案与皇权:一件带图案的氅衣
清代统治者保留了满族的姓氏、发式和服装。但是,服装上沿用了华夏族的章纹、象征符号和图案。从展出的服装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姿态的龙:呈正面坐姿的正龙;四足行走状的行龙;头尾相交,呈团花图案的团龙。团龙从数目上来说,展品中有四团金龙(康熙夹衮服)和八团龙(男女龙袍)。其他姿态的龙,还有以“二龙戏珠”出现的双龙。与明代统治者服饰上的龙相比,清代的龙纹如刀刻般精准,有浮雕感,气韵生动。
如果你看到过故宫博物院和北京北海公园的九龙壁,一定对正龙、升龙、降龙、盘龙和行龙的姿态感到眼熟。我相信几乎每个读者对龙这种“九似之物”都不会陌生。
此次展览由五个单元组成,分别为:天地日月、正大光明、雄深雅健、四季瑞染和锦绣云天。我在“四季瑞染”单元,看到两件这样的服装:品月色缎平金银绣水仙团寿字纹单氅衣,衣身有图案;大红色羽缎单氅衣,衣身主体没有任何图案。两件服装均为清后宫的便服。按照展签介绍,清晚期便服的特点是“风头盖过了清宫传统的常服和龙袍,成为清末最有代表性的时尚女装”。
品月色缎平金银绣水仙团寿字纹单氅衣,主图是留根水仙和团寿纹,领、袖、襟、下摆镶饰三种图案,从外及里分别是织金万字曲水纹、元青底金银绣水仙团寿和冰梅纹花绦。没有图案的大红色羽缎单氅衣,面料是当时权贵中流行的西洋进口毛织物。领和襟上可以看到刺绣的蝴蝶、兰花及花绦,下摆和袖子没有装饰。在胸部位置,有一道非常明显的折痕,那是将衣服改短的一种办法。很显然,具有图案的服装能简单直接地传达着装者的意识形态。
那件有图案的氅衣属于慈禧太后。进宫之前,人们称她为叶赫那拉氏。咸丰二年入宫,赐号兰贵人。她是皇长子载淳(同治帝)的生母。咸丰十一年,载淳即位,她获徽号“慈禧”。同治帝驾崩后,她选咸丰帝之侄载湉(光绪帝)当朝。慈禧太后三次垂帘听政,共四十余年。
其实,慈禧太后很想成为女皇。《故宫博物院院刊》1989年2月刊载的《服饰与皇权》一文中写道:慈禧太后“将本属于皇帝的十二章纹用于皇后(或皇太后)的服饰上”。十二章纹,只能用在皇帝的服装,这足以证明它的重要性。
那么,什么是十二章纹?
十二章纹:皇帝的十二种品德
章纹是有象征意义的符号,用来表示一种特殊的品质或思想。比如包公前额上的月牙,月牙就不再只是一个月亮形状的图案,它是章纹。尤其是在“明镜高悬”匾额下,是一种清官品质的象征。
十二章纹是织绣在皇帝服装上的十二种符号:左肩为日,右肩为月,前身上有黼、黻,前身下有宗彝、藻,后身上有星辰、山、龙、华虫,后身下有火、粉米。寓意几乎包括了宇宙间的美德。沈从文先生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2011)中提到,黻纹在“二千年来帝王衣着上十二章纹,即占有一定位置”。
在乾隆朝“宝蓝色直径纱绣彩云蝠龙纹袍料”上,观众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衣服前面的章纹。比如左肩代表日的神鸟:祥云上有红色太阳,中心红色圆内是神话故事里的太阳神鸟“三足乌”;右肩代表月的捣药玉兔:祥云上黄色月亮,中心黄色圆内有玉树和捣药的玉兔。由这两枚章纹的位置可以得出皇帝肩挑日月,其象征意义为重任在肩的品德。其实,每一枚章纹都有其非凡的象征意义。
在《服饰与皇权》一文中对十二章解释道:“日月星辰取其照临也;山取其镇也;龙取其变也;华虫(雉)取其文也,会绘也;宗彝(虎蜼)取其孝也;藻(文草)取其洁也;火取其明也;粉米(白米)取其养也;黼若斧形,取其断也;黻为两己相背,取其辩也。”文中进一步阐释:这样天子就如日月星辰,光照大地;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虎蜼,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综合起来,就是皇帝应具备的至善至美的品德。
其中的宗彝恐怕是目前最少见和最有历史感的一个章纹。彝为礼器,两只兽分别为虎和长尾猴。此图案被称为“瓶中之兽”,还有一种图案是“虎蜼无彝”。宗彝的进化历史体现了礼学服务政治的整体走向。十二章纹的分布有例外,比如主办方指出展览中的乾隆代“明黄色纳纱彩云龙纹男单朝袍”上,下裳右前后“藻”与“火”二章对调了。我们还看到了被广为宣传的嘉庆“酱色缎绣孔雀羽地金龙纹龙袍料”的前片上,并没有十二章纹。
需要指出的是,在王公大臣的服装上也能看到章纹,但不是全部的十二章纹,需要依十二章逐级递减。
在清代的服饰制度中,皇帝服装包括礼服、吉服、常服、行服和便服等。朝袍属于“礼服”,是清代皇帝遇到典礼及祭祀活动时穿用的配套服装。龙袍属于“吉服”,用于祭祀主体活动前后的序幕与尾声阶段,以及重大吉庆节日、宴席。在朝袍和龙袍上都可以看到十二章纹,从中人们可以看到十二章的级别之高和象征意义之重要。上述的礼服和吉服之后,是常服、行服和本文开头提到的便服。常服,既有礼服的性质,又有吉服的作用,多用于丧期内的吉庆节日——这就是为什么常服是素织暗花为装饰主体。行服,为狩猎骑射、围猎、马上征战、谒陵、巡幸等所用。
海水江崖纹饰和杂宝纹:从物质文化到精神文化
不同于十二章纹的严格,皇帝服装上的海水江崖纹和杂宝纹的组合使用广泛。如果说十二章纹象征皇帝的品德和责任,那么海水江崖和杂宝表现出的是封建统治阶级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物质文化的追求。
此次展览第二单元入口处,有一块绘制了八位皇帝的龙袍正面右半边的展板,题为《清代官服的团纹与海水江崖纹》。这八位皇帝从左至右分别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同治和光绪。展板上一改严肃刻板的腔调,用描写艺术作品的语言让海水江崖纹的美感扑面而来:“升腾的运气,翻滚的海水与屹立的层层山崖在袍下摆与臂、袖等部位演化出绚烂、激荡而充满张力的纹饰,而下摆又是衣裳最富于动感的部位。”这么说来,海水江崖衬托出的有没有一种“悠悠天地间,委顺无不乐”的感觉?
除了展板上提到的下摆与臂、袖等部位,海水江崖纹还与“正龙”一起出现,并有“杂宝”穿插其中。有学者将“江崖”解释为“山”。因此,此图案有了皇帝(龙)坐定江山的寓意。
海水江崖纹由立水纹(下摆带状)、平水纹(贝壳形状)、立石、云纹和浪花组成。有学者认为清早期的海水江崖纹样中立水并非水纹,而是云气纹。由云托起山和水,寓意寿山福海的仙境。清中期开始改称之为立水。
在乾隆朝“明黄色缂丝八团金龙纹女夹龙袍”上,我们可以看到位于下摆的彩色立水。立水上有红色云头的芝形骨朵云纹,浪花飞溅中穿插有杂宝,中间是三座连在一起的山。这三座山代表的是“蓬莱仙境”。龙袍前侧下摆处,我们可以看到在澎湃的海水中有宝伞、宝珠、犀角、圆钱、如意和珊瑚等杂宝纹样。它们有的刚刚露出水面,有的跃然水面之上。展板上没有提到作为辅助纹样穿插在水浪纹之间的“杂宝”。但是,能出现在统治者服装上,一定有其独特的魅力。
“杂宝”一词自古就有,可以将杂宝纹解释为“在不断的文化发展中逐渐演绎出以精美的小宝物为主题的纹样”。杂宝的图案非常丰富,包括方胜、宝伞、鱼鼓、宝珠、珊瑚、如意、圆钱、犀角等等。其他的图案还有象牙、银锭、金铤、葫芦、花篮、法螺、箫管、宝剑、金鱼、鼎、芭蕉扇、莲花、拍板、白盖、宝瓶、花瓶、书卷等。
杂宝中有道教八位神仙手中的法器,有佛教经典宝物,有日常使用物件。它们的寓意涵盖福泽绵长、长生不老、平安吉祥、事业有成和腹有诗书气自华等。通过杂宝,我们更能理解物质文化带给着装者的观念、需求和能力。通过这些图案所映射出的方方面面,也正是此次展览“采”的具体表现。
出现在统治者服饰上的水浪、江崖、杂宝非常形象生动,尤其是彩色丝线织绣的立水纹。各色泛起浮光的丝线,由深至浅,线条的曲线不拘一格,给人一种微风掠过羽毛之感。展板为我们提供了尺寸大小的参考,可以看到在那么小的方寸之内,织绣出栩栩如生的形象得有多困难——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高超的织绣技艺,归功于清代中期繁荣的经济。
缂丝、织锦和刺绣在乾隆时期迎来鼎盛期。除服饰外,还有书画均用上述工艺来完成。在故宫博物院的官网上,我们可以看到乾隆时期缂丝乾隆御临苏轼帖轴、缂丝仇英后赤壁赋图卷和绸绣蔬果挂屏芯等珍贵作品。这些作品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此展强调的宫廷织绣。织金锦多用于封面装裱,从展出作品“乾隆御笔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封面就可以看到织金锦与心经内容所呈现出的静谧与虔诚。
在此次展览中,我们能看到缂丝工艺、绸绣、芝麻纱绣、纳纱绣、平金银绣、纱绣、暗花实地纱、妆花纱、暗花缎等工艺和材料。每一种面料或工艺都与中国古代发达的丝绸业密不可分。丝绸业对中国的影响,从横贯东西、连接欧亚的大通道被称为“丝绸之路”中可见一斑。丝线能织出清凉的纱、温厚的绒,能织成华美的锦缎,也能织出欣赏性的艺术作品。
艺术的发展不是线性的。晚清随着国运和经济的衰微,所有的光彩渐渐暗淡下来。即使是文章开头提到的红色氅衣,也难掩它所映射出的物质文化上的江河日下。
21世纪,当我们研究艺术作品的意义时,离不开图像和图像志,离不开符号象征意义和现象学原理。正所谓透过现象看本质——清代宫廷织绣服饰、材料和色彩,正是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透过符号和图像还原一个真实清代统治阶层精神面貌的机会。这其中,并不只有天华锦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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